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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9章 雲書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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此人名叫方雲書,上一世的時候,差不多就是這個時候被女皇收進的後宮。

女皇會喜歡他並不奇怪,這個人生得眉清目秀,氣質清淡高雅,還多才多藝。

楚休當時從西北飄回來沒事幹,主要樂趣就是圍觀宮裏這些事,因此盯了方雲書很久,對他的印象也一度不錯。

直到他慢慢發現,方雲書當人一面背人一面。

在女皇面前,他永遠是完美的,君子端方四個字用在他身上最合適不過。但這個人實際上非常小肚雞腸,君子端方下掩蓋的是錙銖必較。

——這個“錙銖必較”,還不止是用在得罪過他的人身上。所有讓他不痛快的人,他都要報覆回去。

這些事,女皇自然不會知道。

虞錦看到他,心裏想起的是自己的第一個女兒——也就是後來繼位的那個女兒,十之八|九是與他生的。

——依她有孕的時間往前推算,那兩個月裏,她翻方雲書牌子的時候最多。

一旁,楚傾看一看她失神的樣子,淡泊頷首:“臣先告退。”

虞錦霍然回神:“不必。”

深呼吸,她搖搖頭,舉步走向旁邊的岔路,狀似隨意地一睇不遠處:“去亭子裏坐坐吧。”

她不是不想見方雲書。要是擱在前世,她肯定會毫無顧慮地扔下楚傾去找他的。這倒不是針對楚傾,上輩子她一直是這樣,不論原本是誰陪在身邊,只要眼前出現一個更合她心意的,她就會理所當然地由著前一個告退。

她不必顧及他們的心思,也沒想過要顧及他們的心思。

但現在,跑到二十一世紀轉了一圈之後,她再回看這些事,突然覺得那樣真的很渣。

所以……罷了。

就算這輩子還會跟她很合拍,就算他可能會是她所想的那個跟她“好好過日子”的人,也以後再說吧,今天不是時候。

坐進涼亭,鄴風很快端了茶來。楚傾抿了兩口,道:“臣明天回德儀殿?”

虞錦略微一怔。

他不知不覺已在鸞棲殿側殿住了愈三個月,她都習慣了,倒忘了他原該住在德儀殿的事。

啞了啞,她才說:“好。也不必急,讓宮人收拾妥當你再回去。”

“謝陛下。”楚傾含笑,那個笑容在一剎裏觸得虞錦心中怦然,她耳聞自己的心跳聲莫名地快起來,快了好一陣才又平覆。

楚傾頓了頓聲,又說:“那臣後天召六尚局來議大選之事?”

“嗯。”虞錦點頭,“若有拿不準的地方,你可以問問……”

她習慣性地想說“問問貴君”,但驀地噎住了。

——近三年來都是姜離在打理後宮不假,可這份職權原就該是楚傾的,她現下再讓楚傾去向姜離請教很不合適。

噎了兩秒,她強行改詞:“……直接來問朕吧。”

楚傾好似全未註意到她言辭中的卡頓,心平氣和地頷首:“好。”

又坐不多時,二人就一並回了鸞棲殿去。虞錦沒去找方雲書,方雲書也沒註意到聖駕來過。

楚休因而松了口氣,然而當日下午,方貴太君就著人請了虞錦過去。

請她過去就是為了引薦方雲書的,上一世就是這樣。虞錦與方貴太君這個庶父處得一直不錯,便也沒什麽抗拒。

只不過大約是大家也沒什麽新話題可說的緣故,眼前的每一幕都與上一世如出一轍。這樣的狀況在早朝上也常出現,總讓虞錦有種靈異感。

可在早朝上也還罷了,只當是按部就班地再來一遍工作流程便是。目下這種靈異感出現在私事上,倒讓人愈發別扭。

虞錦便借口還有政務沒料理完,早早結束了交談。但也委婉地給方貴太君留了話,跟他說:“貴太君的心意朕明白,等得了空,朕便讓六尚局著手安排。”

方貴太君欣然:“政務要緊,此事不急。”

虞錦就離開了方貴太君的壽安宮。方雲書長揖恭送,她忍不住地多看了他兩眼。

——不知是不是因為要“禁|欲”要“找到合適的人一心一意”,後宮現有的幾位又都沒能讓她滿意的緣故,她對方雲書好像比上輩子更有興趣了。

走出壽安宮宮門時她忽而驚覺,噝……這心態是不是像恨嫁girl癡迷相親?

再回到鸞棲殿,她先將這事知會了楚傾。楚傾沒什麽異議,只頷首道:“正好,後天臣與六尚局商量大選事宜時,順便讓他們擇個吉日。”

“位份也讓他們定吧。”虞錦道。

隔了這麽多年,她已經忘了方雲書進宮時初封的位份是什麽了。

楚傾又點頭應下,虞錦神清氣爽地離開側殿,步入內殿時,發現楚休跟著她出來了。

“有事?”她側首。

楚休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。

他一這樣,虞錦就懂了。便一語不發地帶他進了寢殿,揮退宮人、闔上殿門,問他:“怎麽了?”

楚休有點緊張:“……陛下恕下奴無罪。”

“哎,多少回了?”虞錦不滿,拽著他坐到羅漢床上,又推了碟點心給他,“我哪次怪過你?你說就是了。”

“這回不太一樣……”楚休道。

虞錦皺眉催促:“快說!”

楚休看看她的神情,打了半天的腹稿,才小心地開口:“下奴覺得……鄴風公子早逝雖說是郁郁而終,但與方家公子有點關系。”

“啊?!”虞錦愕然,腦海中頓時腦補了三百場宮鬥大戲,半晌才回過神,“怎麽回事?”

楚休一壁回憶著,一壁斟字酌句地將陳年舊事告訴了她。

上一世方雲書差不多也是這時入的宮,而鄴風得封的時間晚了些,大約在明年年中。

那時女皇在興頭上,一時自不免為鄴風冷落旁人。方雲書也一樣,自入宮起就讓旁人艷羨的風頭被壓過去,難免幾分失意。

但女皇這興頭來得快去得也快,最多也就幾個月的工夫,鄴風就失了寵。

彼時鄴風位在禦子,而方雲書卻已至君位。這個位子之上原就只有元君與貴君,加之楚傾已逝,女皇暫未另立元君,方雲書上頭便只有貴君姜離一人。

這個身份,足以讓他在宮裏橫著走。

所以在過年的時候,借著年關,他找了鄴風的麻煩。

年關前後女皇是要去廟中祝禱的,後宮常也要抄一抄經文獻到佛前。方雲書以鄴風字好為由,將此事盡數落到了他身上。

時間很緊,算下來鄴風每日要抄整整三卷,不到深夜不可能抄得完。

但鄴風當時已經病得很重了,哪裏禁得住這麽熬。在那之後便一度大病不起,後來身子就一直虛著,病情反反覆覆,直至離世。

“所以下奴覺得,此事與方家公子有關。”楚休說著嘆氣,“那陣子後宮裏就屬鄴風公子睡得晚。生病初時又年關還沒過,按宮裏約定俗成的規矩不能傳太醫,怕不吉利,他就自己硬熬了好幾日。”

虞錦的臉色一分分泛白。潛意識裏有幾分僥幸讓她想質疑真假,理智又告訴她,楚休定沒騙她。

那個時候她就是冷落了鄴風。他又是從禦前出來的,一方面與她更為親近,容易遭人嫉恨;另一方面身份又不及世家公子們,一旦失寵更易被踩上一腳。

細想下去,虞錦心裏壓抑得胸悶氣短。

鄴風是從小就陪伴在她身邊的人,她卻說對他棄之不理就棄之不理了,讓他以這樣難過的方式離了世。

“陛……陛下?”楚休看出她情緒不對勁,戰戰兢兢地寬慰她,“陛下別難過……”

“我覺得我就一混蛋!”虞錦禁不住有了頓小小的爆發,“你說我是不是瞎?鄴風哪不好了,方雲書又哪比他好了?我怎麽就能把事情搞成這樣!”

“也也也……也不至於!”楚休聽她罵自己罵得這麽狠,不由目瞪口呆,舌頭打結。慌裏慌張地給她解釋,“鄴風公子是沒哪裏不好,但方雲書在陛下面前可是真挺好的……換做旁人也會覺得他是個好人,下奴覺得這也不怪陛下!”

“不是那麽回事!”虞錦氣得拍桌子。

學歷史的時候,大家不免都覺得史上會被底下人欺瞞蒙蔽的皇帝都是傻X,她也一樣。

而楚休說的這件事讓她突然覺得,自己就是傻X之一。

“我怎麽就能這麽輕易被人騙呢!”她懊惱得想對自己破口大罵。

“其實……”楚休弱弱開口,“容下奴多句嘴。下奴覺得陛下也是個人,若身邊的人有心欺騙、精心謀劃,陛下被騙過也不足為奇……對吧?”

虞錦氣惱到極處,眼淚終於湧了出來。她憤恨地抹了一把,沒有吭聲。

楚休心中喟嘆地閉了口。

他很想說,陛下有沒有想過,您那麽恨楚家或許也是被身邊的人騙了?

但這話,還是不能說的。

殿中一時安寂,忽然間,女皇起身便往外去,氣勢洶洶,足下生風。

楚休倏然有種她要去找方雲書算賬的錯覺,不禁駭然:“陛下去哪兒?”

虞錦:“找你哥!”

楚休更慌了:“與我兄長何幹!”

女皇兇巴巴吼回來一句:“我去告訴他我不要方雲書了!”

艹,上輩子一起過了那麽多年的人,竟然是個綠茶婊?

這也太刺激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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